零下Zero_

多想拥抱你

烂月亮


【DICE|ROMANCE】底层

涉黑 | 烂俗故事 | 1w+

🎲Ⅱ  卡牌:机会

上一棒:@氢气效应 


他承诺给我一只崭新的月亮,和再不分离的后半生。




0.


天是阴的,晃荡的巴士穿过天桥,一拨人涌上车,带来些微冷气,宋亚轩在路口下车,窄旧的街道入口像鲨鱼嘴,沿街铺面长出的招牌,是色彩斑斓的尖牙,吞吃来往的人。小街口的风比维多利亚港的风还大,宋亚轩一下车,风呼了一脸,卡其色风衣下摆被吹得飘起歇落。


他在街头挑了一盆小金桔,抱着慢慢朝里走,盆桔挡脸,熟识的阿公阿婆同他打招呼,也没能发现一向没心没肺乐呵的青年耷拉着脸。宋亚轩眼睫低垂,盯着自己脚尖前的一小块区域,边走路边发呆。


他在想刘耀文。


昨天到维多利亚港时天已经暗了,栏杆旁,天海相接的昏蓝里站着一个男人,抱一只透明鱼缸,侧脸像极了刘耀文,宋亚轩几乎以为是他的刘耀文回来,他走上去,喊阿文。可不是,男人转过身来,若有似无地悲伤,他身上没有见阿文时的那种痞劲和恶劣感。


想到这,宋亚轩叹气,他白天不常念阿文,会心累,他不愿意。可那个人长得实在太像,从香港回澳门,宋亚轩想了一路。


走到租住的旧楼,宋亚轩抱着盆桔往上爬,旧楼的楼道也窄,墙体灰脏斑驳,他在三楼停下掏钥匙,养的边牧在门里嘤嘤叫。他一开门,盆桔还没放下,挣脱了胸背的边牧摇着尾巴蹭他的小腿。


宋亚轩又开始叹气,边牧也是刘耀文送的。


当初刘耀文把这只狗丢给他,倚在门框上,又插兜,他长得高,腿没伸直,头皮都贴着诊所的矮门,只好弯着颈,一副随意的模样, 眼睛却亮,写着期待不自知: “你不是想养狗,又怕狗叫,我问了,这是品种狗,不爱叫。”


不爱叫是不爱叫,可小狗长得快,宋亚轩好穷,养着边牧几乎攒不下钱,小狗精力旺盛,干什么它都要捣乱,宋亚轩一出门,它就嘤嘤嘤哭,每天遛完狗,宋亚轩累瘫在床的时候就会想,太坏了,刘耀文。


人不知道去哪了,却留一只狗来闹腾他。


宋亚轩越想越气,气得咬牙切齿,他抱着盆桔摆到阳台,阳台外密挤的楼间飞线交错,宋亚轩直起身向外望,能看见高拔的新楼,生长在那间小诊所的躯骨上,不远处是豪华赌厅,无数人一夜暴富或倾家荡产,再向外,细密的海浪扑上礁石,天还没暗,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了。


他和刘耀文在这新旧交替的城区相遇,又在新旧交替的千禧年分离,故事蒙上蛛网,沉没在时代的洪流里,只剩这间破旧的小租房在马路巷弄里苟延残喘。




1.


1997年,刘耀文十七岁,这一年,香港回归,新义安、14K诸多大佬骨干逃亡海外,亚洲金融风暴,泰铢贬值,戴安娜王妃车祸丧生,两千年回归一次的海尔-波普彗星与本世纪最后一次日全食同时出现,消失在北冰洋。


无数大事被笔笔记载,刘耀文不在乎,他从重庆来澳门谋生,在赌厅做服务员,兼职打手,端着酒水听赌客们对近来风吹草动侃侃而谈,他们抽着雪茄,几十上百万的赌注眼也不眨地扔下去,叠码仔在一旁赔笑。金钱和烟雾织就的逍遥窟活人冢,刘耀文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这儿,猝死,或被打死。


他长得实在俊,常被赌客骚扰,夹着票子的手顺着衣领摸进胸膛,刘耀文不胜其烦,又开罪不起,只得用蹩脚粤语搪塞:“姐姐,我冇成年呢……”


日子就是如此一天一天过。


第一次见宋亚轩,是在凌晨,他交班,走侧门离开赌厅。窄路边堆着排脏绿的垃圾桶,前半夜刚下过小雨,路面一滩滩水洼,他踩下去,无数只月亮碎掉。


再往前走,浅色血痕拖出长长的红幕布,宋亚轩站在幕布尾端,半撑着一个昏厥的中年男人,颤着声音喊刘耀文:“求求您,帮帮忙。”


刘耀文认识那个中年男人,赌桌输钱闹事,被打折了腿,从侧门扔在这个小巷子里的。


他目不斜视,从两人身旁走过。


宋亚轩慌忙扯住他。


刘耀文不得不停下,面无表情盯着宋亚轩看,宋亚轩心虚地松手,刘耀文低头看,身上的薄白衫果然染上了血印,他恼火,刚想骂人,就听见青年说:“帮帮我吧,哥哥。”


很是可怜无助的语气。刘耀文歇了火,破天荒好心泛滥,冷着脸扯过中年男人的胳膊绕在脖颈上,没好气地说:“往哪走?”


宋亚轩松了口气, “那边,去诊所。”


路越走越偏,刘耀文不耐烦了:“那边有诊所吗?”


宋亚轩小声说:“有的,是我开的。”


刘耀文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宋亚轩看着挺年轻的。


宋亚轩主动解释:“诊所是我外公的,他去世后,我就接手了。”


刘耀文哦了一声,下巴冲中年男人一抬:“那他呢,是你阿爸?”


宋亚轩摇头,想了想,实话实讲:“不是,他以前来诊所拿药,该账,欠我钱。”


刘耀文愣了愣,嗤笑一声,“傻子,他有钱来赌,没钱买药?”


“他说他老婆病重,要大把的票子,实在没法子才去赌。”


刘耀文不说话了。




2.


诊所开在一条逼仄的深巷里,老楼房改造的门面,毫不起眼,店招上写“宋中医寓”几个字,下挂两只小小的红灯笼,宋亚轩推开门,刘耀文跟进去,把压在肩上的男人扔进长靠椅,抬脚就要走。


宋亚轩忙着救治男人,冲刘耀文喊,衣服、我给你洗干净。


“不用了。”刘耀文回。


宋亚轩不依,又腾不出手拦他,“我赔你,桌子抽屉里有钱,要多少钱,你自己去拿。”


刘耀文不耐烦地“啧”一声,脱下白衫子扔在门口,他内里只穿一件松垮的背心,手臂肌肉结实,腰背又显出一点少年人的单薄。


天有点冷,刘耀文看一眼窗,月亮西斜,他困倦狠了,想想干脆不回租房,往诊所内唯一一张旧床上一躺,两脚搭在床尾挡板上,不客气地说:“眯一觉哈。”


宋亚轩没说什么。


早上刘耀文是被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吵醒的,他睁眼,看见中年男人坐在靠椅上,难为情地说没钱。


宋亚轩垂着眼小声说,没钱下次不给治了。


男人愁眉苦脸一直哀求,最后讲,小宋医生,要不是腿伤,我就给你跪下了。


宋亚轩憋红了脸,看看伤腿,又心软,“那先欠着。”


男人瘸着腿走了。


刘耀文听见宋亚轩很轻地叹了口气,他对着天花板发呆,觉得这世上的人,各自有各自的傻法,这位小宋医生,傻得独一份。


宋亚轩不知道刘耀文醒了,他轻手轻脚出门,不过几分钟回来,带两份早餐,诊所床上空荡荡,他半夜洗好还滴滴答答淌水的白衫子,也不见了。


刘耀文走了。



宋亚轩再次见他,是在公历98年初,农历新年第一天。


宋亚轩正在慢腾腾地擦桌面,刘耀文推门进来,利落地脱掉毛衣,上半身光裸地坐在病床上,露出腰背上骇人的淤紫。


“怎么弄的?”宋亚轩走过来,看了眼说:“开一点散瘀止痛的药吧。”


“打架。”刘耀文往床上一趴,“帮我搽点药,过年认识的人差不多都走了,没人给弄。”


温凉的药油轻轻擦过背脊,宋亚轩问:“你怎么不回家过年?”


刘耀文把头搁在臂弯上,闭着眼,“过年值班钱给的多。”


他老子病重,家里幺弟上学,要用钱的地方太多,但在外奔波闯荡,过年不能回家,再硬的心肠也变得惆怅。一身伤是前几天弄的,但他想找个人说说话,借个由头来了宋亚轩这儿。


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刘耀文轻声问。


宋亚轩“唔”了声,“记得。”


刘耀文唇角微扬,却依旧嘴硬:“那天我不该帮你。”


“可你就是帮我了,”宋亚轩恼他这样说话气人:“在你之前,我求了很多人,他们都没帮我,只有你帮我了。”




3.


后来刘耀文常常后悔第一次见面多管闲事,不然宋亚轩不会倒霉认识他。但他记起宋亚轩的话,又不甘地想,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,宋亚轩站在垃圾桶边,孤立无援,开口向人求救,只有自己帮了他,他们注定要相爱。


但彼时刘耀文还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,他只觉得宋亚轩很有意思,就故意逗弄他。


“没钱,能欠着吗?”语气很恶劣。


宋亚轩懵了,看看搽完药趴着不动的刘耀文,“真没钱?”


刘耀文懒洋洋地:“我好惨的,老爹病重,要不是身上有伤,我就给你跪下了。”


过两秒,宋亚轩反应过来刘耀文是拿上次中年男人欠账的事绕弯逗他,脸唰一下红了,耳朵也红透,支支吾吾地说:“你上次帮我,不给钱也行。”


这次轮到刘耀文愣了,他侧头,目光落在宋亚轩脸上,忽然有些无措,他捏指节,片刻才小声嘟囔:“有的,不欠你。”


刘耀文岔开话题,“小宋医生,还不知道你名字呢?”


“亚轩,宋亚轩。” 宋亚轩脸上的热意下去了,“你呢?”


“阿文。”



自那以后,刘耀文经常去宋亚轩的小诊所处理伤口,大多是小伤,他以前不在意,更懒得拿药,现在哪疼一点儿他就找宋亚轩,至于是矫情了还是怎样,只有刘耀文自己知道。


凌晨一两点交班,有时太晚了,刘耀文就卧在诊所的床上睡一觉,他习惯一觉到晌午,可宋亚轩不愿意,买两份早餐,非要推醒刘耀文,让他吃完再睡。


宋亚轩家在北方,外公的房子被舅舅继承,他在澳门没地方住,天天睡在诊所,隔间还有一张小床,东西很多,堆得乱七八糟,和宋亚轩那张干净的脸差别太大,刘耀文选择性不想自己破旧脏乱的出租屋,很是嫌弃了一番。


他们熟识了,宋亚轩也不再害羞,握拳抵在刘耀文脸侧推他,气势很足地骂:“滚啊。”


刘耀文憋笑,低声下气地哄人:“小宋医生,我错了,你别生气。”


宋亚轩本来也没生气,但还是配合他演:“赔礼道歉,你的礼呢?”


刘耀文插科打诨,“我把今晚的月亮送你好不好……”


和大人哄小孩,说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你,一样的语气。




4.


98年并不太平,妄图染指赌博业的人太多,三天两头有社团头目带小弟来找麻烦,在赌厅大打出手,刘耀文现在酒水卖得少,常被叫去拼斗,冷脸站在一堆人里,比正经打手还哄人,身上的伤越添越多,到手的钱也是厚厚一匝。


有次他打完架,经理来喊他,说有位先生要见他,经理笑眯眯,“发达后咪忘了我。”


先生出奇年轻,高瘦,一双单眼皮,带着笑意,却让人觉得冷清薄情,他手下递名片给刘耀文,写着马嘉祺。


“你在赌厅做服务员,”马先生说话温谦,“实在屈才。”


刘耀文沉默很久,经理见气氛有些僵,笑着催促耀文,“犹豫乜呢,唔系缺钱,马先生栽培你,以后都唔使愁钱了。”


刘耀文笑了,经理还没松口气,就见他把名片恭谨地放回桌上,“我惜命,还是喜欢卖酒水。”


马嘉祺不为难他,“你有血性,敢拼斗,身手也不错,实在可惜了。”


大佬理理价值不菲的袖扣,起身,走了。


刘耀文大概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,可又不后悔。他想,宋亚轩要是知道,心里也是不愿意他跟马嘉祺走的,可再不愿意,宋亚轩也不会拦刘耀文,他向来不干涉他,只会担心。


就像刘耀文每次一身伤地去诊所,宋亚轩不说也不劝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,刘耀文不卖酒水不做打手,挣不来他爸的医药费、弟弟的学费和全家的生活费。


刘耀文下了二楼,又看见宋亚轩帮过的那个中年男人,腿大概好全了,在赌桌上面目狰狞,眼布血丝,不见一点求人时的可怜样。


他不再嘲笑宋亚轩傻气,反而心疼起宋亚轩的良善,他为他感到不值。


隔了没几天,刘耀文听见打手陈哥说上次被他们打折腿的中年男人死了。刘耀文摸出烟盒,叼了只烟出来,不在意地问:“怎么死的?”


“放高利贷的来堵人,他跑得时候慌不择路,从栏杆上翻下去摔死了。”


有人讥笑,骂蠢货。


一群打手哄笑,刘耀文笑不出来,他抽完一支烟,扑扑身上的灰,走了。


刘耀文不瞒宋亚轩,他反坐在诊所木椅,下巴搭在椅背上,“那个男的,死了。”


宋亚轩翻着杂志,怔了一下,嗯一声,低头继续看。


刘耀文打量他神色,“别难过,我问过别人了,什么重病的老婆都是瞎编的,他就是个赌鬼。”


诊所灯光昏暗,宋亚轩眼睛有些涩,他合上杂志,揉揉眼说,“我知道,他妻子是带着小孩回内地了。”


他告诉刘耀文,“外公刚去世的时候,他妻子看我年纪小,很照顾我,常多做一份饭送我。”


“他赌博上瘾,屡劝不改,阿姨受不了才走,临走前,阿姨在我面前哭,说要是不麻烦,让我稍微看顾他。”


刘耀文没想到是这样。


宋亚轩用座机通知了这个噩耗。阿姨很平静,说知道了。带小孩坐两天一夜的火车赶来,仓促地办了葬礼,又赶火车走了。




5.


98年夏末,雨还是多,天气潮湿又闷热,刘耀文满头汗,抱一只黑白色的边牧往诊所跑,他用攒的钱,给宋亚轩买了一只小狗。


他跑得快,没注意到路口古榕树下公告栏边围了一群人。


刘耀文献宝似地把边牧幼犬丢进诊所门,小狗立马绕着宋亚轩脚边打转,可宋亚轩不惊喜,他抿着唇看刘耀文,鬓角细密的汗珠往下滚,脸被烫得晕红,明显刚从外面回来。


宋亚轩的指尖在桌面划来划去,他说:“文哥,我可能要回北方了。”


话如平地惊雷,刘耀文耳鸣、失声,嗓子被糊住一般,好半晌才佯装轻松地挤出一句,“为什么要回去?”


宋亚轩扯着嘴角笑,可太勉强,更添苦涩,“诊所这条街被划进了拆迁区,我没地方可去。”


话讲得平和,可刘耀文笑不出来了,他不自觉地攥拳,指节发出咔声。宋亚轩见刘耀文脸色难堪,满眼难过与无措,比他还像无家可归的人,心头似被猛敲了一棍,宋亚轩再也受不了了,憋不住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他哽咽,讲:“我舍不得外公的诊所。”也舍不得你。


宋亚轩想起自己短暂的十九年,被不停送到不同的亲戚家寄养,像水面不定的浮木,无法淹没亦无法着陆。他以为这间小小的诊所会是自己的归宿,又幸运地遇见刘耀文,少有对他这般好的人,他把这儿当成家,可意外总会发生,就像外公的死亡无法预料。


刘耀文看宋亚轩哭泣,情难自禁地凑上去,环住宋亚轩的腰,用力搂进怀里,像抱分别的恋人。可他还是焦躁,不安地把手掌落在宋亚轩柔软的后颈,轻轻掐住,妄图以一个禁锢式的拥抱困住宋亚轩。


他舍不得宋亚轩走。


街头巷尾嘈杂,生存在这里的人惶惶不安,以往死寂的巷子像被泼水的热油,沸腾躁动,毫不起眼的小诊所里,恶劣爱逗弄人的青年艰难开口,却是郑重,“亚轩,别走好不好?”


宋亚轩在他怀里仰头,细密的眼睫掀起,小鱼一样的眼里水盈盈,掺杂着温柔的悲伤。


刘耀文忍不住在宋亚轩眼皮上亲了一下,轻飘飘的吻,他很认真地看宋亚轩:“留下来,亚轩。”


刘耀文不算个好人,他年少开始混迹社会,遇见形色的人,过早地认识随意的情与性,张嘴就是爱,哄骗人的话术刘耀文学得不赖,可他不愿这样对宋亚轩。他甚至不敢做承诺,只是郑重又卑劣地祈求,只要宋亚轩轻轻摇头,他就会放弃挽留,像以前一样,装不在意,说走也好,以后再见。


可怀里的宋亚轩又把脸埋进他的肩,很轻易地应“好”。


宋亚轩轻声说:“不走了。”




6.


住户迁家,商户关门,弄巷一点点倾塌,诊所窄小,宋亚轩得到了很可怜的一点拆迁款,他卖掉诊所的设备,收拾出隔间的衣物,搬进刘耀文的出租屋。


外地来的打工仔聚集在这里,出租屋也破旧,单间带个厕所,潮湿又沉闷,墙上贴着一张张乐队海报,遮掩斑驳的墙皮。宋亚轩要搬来,刘耀文提前收拾了,床尾堆成团的衣服叠整齐,桌角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卖废品,房间擦得整洁,但他再收拾,也奈何不了门外传入的低俗字眼和劣质烟味。


刘耀文觉得宋亚轩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。


可宋亚轩感激阿文,他没过过多少好日子,诊所跟着外公的几年是最安稳的一段时光,有个地方落脚他很满足。在纸箱里酣睡的小边牧放在墙角,零碎的东西一点点填充小小的出租屋,他们收拾好,宋亚轩开心地抱着阿文的腰撒娇,凑到刘耀文面前求吻。


刘耀文长了一副滥情纵.欲的皮囊,也见过不少下三滥的事,懂得的东西不少,对宋亚轩做什么都觉得冒犯。宋亚轩不是,他坦率直接,不觉得上.床是肮脏的事,他喜欢拥抱,喜欢接.吻,喜欢一切能汲取安全感的亲密。


他们第一次是在诊所隔间,杂物成堆地捆好,扔在外间,隔间的小床空荡荡,宋亚轩躺上去,青涩又情.色地用白裸的脚踝蹭刘耀文。刘耀文握住他作乱的脚踝,捏紧,结结实实地压上去。宋亚轩搂住刘耀文的颈,很顺从地接纳他。


出租屋里的厮混更过分,青年精力足,对视一眼就滚在一起,热烈的情意化作黏腻的吻,他们在不隔音的租房里做最亲密的事。


宋亚轩终于得知文哥的全名,他枕在恋人的腿上,随意躺着,手指夹一张薄薄的身份证,指尖点点姓名栏的“刘耀文”,宋亚轩嘴角向下弯,很阴阳怪气,“哥哥,你怎么比我还小一岁啊?”


刘耀文不自然地揉揉鼻头,干脆伏下身,吻宋亚轩。


一切安顿下来,宋亚轩另找了份工作,在点心厂做工,每天十小时,两班倒,很辛苦,刘耀文半夜回来,宋亚轩呼呼睡得像小猪,桌上他留了份糕点,刘耀文放轻声音吃一点填肚子,简单洗漱,躺下搂着宋亚轩眯一会儿。以往睡到晌午起的刘耀文,现在会早起,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熬两碗早餐粥,乖乖和宋亚轩一起喝完,再去补觉。


日复一日,彼此也不觉得枯燥辛苦。




7.


这段偷来的,为数不多的好日子,在半年后戛然而止。


睡得迷迷糊糊的宋亚轩,探手在身侧摸寻,却没能找到那个让他安心的温热躯体。他惊醒,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,已经接近凌晨四点。


刘耀文还没有回来。


宋亚轩莫名心悸,他慌乱地翻身下床,随便扯了身衣服套上往外走。这间出租房离赌厅隔两条街,宋亚轩走得气喘,他安慰自己,刘耀文或许是被赌厅的事耽搁了,没准半路他们就撞见了。


可上天从不听宋亚轩的祈祷,他一路都没有见到刘耀文。赌厅璀璨奢豪,是宋亚轩从未接触过的、醉生梦死的另一个世界,他冒然闯进去,退怯的心涌上来,但又被巨大的担心与惶恐压下去,宋亚轩扯着送酒水的服务员说,我找阿文。


赌厅没人不认识阿文,他太英俊,又年轻,似港星。服务员讲:佢系上前半夜嘅班,早走咗。


宋亚轩还是不死心,“是不是这儿临时给他安排了事……”


服务员打断他,“呢我唔知,阿文依家跟着陈哥,你去问问佢吧。”


宋亚轩见了陈哥,得知刘耀文前半夜和一位赌客发生了冲突,赌客的情妇跟阿文眉来眼去地勾.搭,打手们调侃阿文好福气,嗰女嘅正点哇。


看宋亚轩实在焦急,陈哥让手下别捣乱,说:“经理畀客人道歉,佢就带着情妇走咗。”


“那阿文呢?”宋亚轩又问,“他现在还没回家。”


陈哥变了脸色,匆匆去找经理。


宋亚轩在经理这儿熬了一天一夜,底下打手四处找,到底打听到了消息。


前天夜里,被惹怒的赌客找人围堵阿文,堂口地痞们收了钱,打完人,按吩咐,把奄奄一息的青年扔进了濠江。


宋亚轩不信,问从哪丢的。


经理觉得人凶多吉少,他不想惹那位赌客,又怕担事,看着非要问个清楚的青年,察觉出他和阿文关系不对劲,只能推脱,说没准搞错了,扔进濠江的人只是和阿文相像,又或许,阿文和哪位靓女看对眼,跟人私奔走了。


宋亚轩咬着牙,推开他,不听劝,执拗地报了警。


打手们都换了口风,这群人最怕和警察打交道,恨不得把自己摘得越干净越好,即使不是他们私下打斗,把人扔进濠江的事他们也不愿沾。


宋亚轩不懂,他一日日在澳葡政府警察局门口等,陈哥看他可怜,私下告诉他,“咪等了,就系嗰位赌客揾人做嘅又点样,冇证据,警察也冇法,不如去濠江边,冇准能捞到尸体。”


宋亚轩租了渔船,沿着濠江口没日没夜打捞,十几天后的夜里,他靠在船边,看见沉沦在江里的那轮月亮倒影,无暇、皎洁。


宋亚轩看得着了迷,他垂下手臂去捞,那轮雪白的月亮顷刻间破碎了。


成了一只烂月亮。




8.


99年春,宋亚轩因故意伤人被捕,他持刀捅了那位赌客,十七刀。赌厅大堂混乱,赌客捂着胸口,肥满的躯体倒在赌桌上抽搐,暗红的血大股冒出来,淌入堆满筹码的赌桌。


宋亚轩漠然看着一切,他比想象的要冷静,大概做过诊所医生,握刀的手一下也没抖。


离开濠江后,宋亚轩打理好了一切,他回出租房,打扫一团糟的房间,把自己收拾妥帖,边牧托付给楼下好脾气的阿妈养,又问陈哥要了那位赌客的画像,之后日日在赌厅等。


他等到了。


宋亚轩被押着向外走,望见天边的月亮,弯的,旧白色,他小声讲:“阿文,今晚月色很好。”



宋亚轩不知道,他的阿文,在他被捕后的第二天在重症病房醒来。马嘉祺笑盈盈来见人,把写有赌厅命案的报纸递到刘耀文手边,他矜贵地坐在病房沙发上,缓缓说:“我可以出面保人,只要赔笔钱,那边的堂口就不敢再追究,可惜……耀文,我不是慈善家。”


若是刘耀文没醒过来,马嘉祺不会帮忙,宋亚轩也只能为那个无赖赌客赔命。


刘耀文在赌厅的这几年,被扇过巴掌,吐过口水,挨打挨骂是常事,拼斗打人更是常事,和宋亚轩在一起后,他常常在噩梦中惊醒,梦里自己失手杀人,满手血地扯着宋亚轩一起沉沦,可现在,他刚刚死里逃生,就得知宋亚轩因为他杀了人。


刘耀文无助地恸哭,他忍着身体剧痛,挣扎着摔下病床,跪在马嘉祺脚边。


“求您,救他。”


马先生失笑,“你不必如此,我们是在做交易,你不欠我。”


刘耀文仰头,问: “您需要我做什么?”


“香港回归,澳门也快了,”马嘉祺慢悠悠地说:“尹被捕后,太多人跑路,我也要走了,去中美洲。”


刘耀文脸色惨白:“先生,我不做贩卖人口的事。”


“我向来不齿贩毒拐卖之类,”马嘉祺摇头,“我不做这个。”


刘耀文直截了当问:“几年?”


马嘉祺眼里多了欣赏,“三五年,十年,不一定,都有可能。耀文,我不逼你。”


刘耀文还是跪着,他痛得弯下腰,语气却坚定,“我去,只要您救亚轩。”


“当然。”马嘉祺起身,亲手扶起刘耀文,“合作愉快。”



马嘉祺赔一大笔钱摆平赌客的亲眷,他让宋亚轩的舅舅出面递交宋亚轩患间歇性精神病的伪造证明,又请澳门顶尖的律师,为宋亚轩打官司,这桩案子被压得悄无声息,宋亚轩被无罪释放,责令家属看管治疗。




9.


短短几个月,像时针拨过数个世纪。


宋亚轩从长阶向下走,同看押他的法警停在台阶边的车旁,后座车窗降下,露出刘耀文年轻英俊的脸,他坐在顶级豪车里,疏离、陌生,不像底层劳碌奔波的古惑仔,倒像阔气的贵族少爷。


宋亚轩笑着落泪,他骂刘耀文,“坏蛋阿文……”他腿软,一屁股坐在台阶上,小声地哭,“你没死,真好……”


刘耀文坐在车里沉默地看着宋亚轩哭骂,等他发泄完,才说:“我要走了,亚轩。”


生活像只烂月亮,上弦月孤苦流浪、下弦月分离失去,他们这半年的相伴是一次短暂的满月。


这次换刘耀文走。


宋亚轩知道,没人出面摆平从中周全,他故意杀人,不是死刑就是无期,宋亚轩还是不懂,可从那张伪造的、莫须有的精神病证明里隐隐约约能猜到些什么。


“亚轩,和我这种人在一起,没好下场。”刘耀文讲得很痛苦,他偏过头去,不愿意看宋亚轩, “我答应别人要走,我……”


要是我还活着,我回来找你。


刘耀文说不出这句话。


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,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。


刘耀文苦笑,“你好好活,我大概不回来了。”


宋亚轩“嗯”了声,抬眼看刘耀文,平静又坦然地说,我等你。


刘耀文急了,“亚轩,你没懂我的意思。”


“我懂,”宋亚轩打断他,“你要走,是你的决定,我要等你,是我的决定,你回不回来都没关系。”


“我要等你的,耀文。”


分别前他们不欢而散,刘耀文因宋亚轩的固执气恼,恶狠狠扔下一句,“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傻子。”



刘耀文走了。


他去了哪儿,宋亚轩不知道,要去多久,宋亚轩也不知道。


像人间蒸发,消失在宋亚轩的世界。


他丢下出租屋的所有,丢下做打手的过去,丢下他的宋亚轩,丢下一切,干净利落地走了。



千禧年即将来临,澳门风云变幻,无人在意赌厅一桩毫无影响的持刀伤人案,装模作样的短暂强制医疗结束后,宋亚轩出院,穿黑西装的陌生人来接他,送他到一栋租好的欧式小别墅。边牧趴在客厅门旁的笼子里,见到宋亚轩疯狂扒拉狗笼,尾巴晃得欢快,砸在笼子上嗙嗙响,宋亚轩去摸它,小狗嘤嘤嘤委屈地叫。


别墅精美又敞亮,一切被安排得妥帖又舒适,可宋亚轩不愿意在这儿住,他回去找和阿文一起住的那间出租屋,不过半年,已经被房东租给了别的打工仔,宋亚轩只能在同条街里再租一间,多了阳台、厨房,环境稍好一点儿。


宋亚轩一个人留在了这条弄巷里。


他等一只圆满的月亮,等他的阿文。




10.


窗外的天还是阴,月亮弯弯,破破旧旧挂在天边,指尖传来湿濡的触感,宋亚轩猛地回神,边牧舔他指尖,不满地拿爪子扒拉他,宋亚轩才发觉,自己望着窗外,发呆好久。


他给盆桔浇了点水,把边牧哄好,喂完食,又去厨房,慢腾腾给自己煮方便面吃,加了两只荷包蛋,打散了。


宋亚轩心底莫名难过。


在香港见到的那个男人,像极阿文长大成年后的模样,心底的想念压抑不住,从昨天开始,一切都让宋亚轩情绪低落,包括阴的天,冷的风,抱着缀手的盆桔,和碎掉的荷包蛋。


宋亚轩都怪在刘耀文身上。


就算不能长时间待在澳门,偷偷回来的时候见见面也不可以吗?坏蛋阿文、笨蛋阿文。


算算时间,距刘耀文离开,都过去六年了。


面吃了几口,宋亚轩想到这儿,心情更坏,他撂下筷子,进了卧室,摁开灯,意外看见床头码着两捆钞票,等反应过来,宋亚轩转身就往外冲,他下楼奔出窄巷,打车到最近的码头。


大概怕宋亚轩过不好,租房的卧室里时不时出现一沓新钞,不管是不是刘耀文回来送的,宋亚轩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最近的码头或机场,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觅,祈祷能找到他的阿文,至少见一面。


宋亚轩想,等见到刘耀文,他要嘲笑他是个没出息的怂蛋。



海面向外延伸,城市高楼变成剪影落在身后,码头不算拥挤,客运轮渡停靠在不远处。


宋亚轩在码头来来回回地跑,喘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
他找了好久,远处层楼间灯光亮起,天色暗了,月亮越升越高,码头的天与海呈一种浓郁的蓝。


上天还是没能听见宋亚轩的祈祷。汽笛声像告别曲,又一艘轮渡开走了,他找不到刘耀文。


宋亚轩恹恹地,一双眼无助地在人群中做最后的搜寻。


他又开始骂刘耀文。


总不能等边牧变成老年狗再来见自己吧。


宋亚轩抬眼,目光无意落在刚开走的轮渡上,离码头不过几十米,一个穿黑外套戴鸭舌帽的男人站在甲板上,肩宽个高,看不清脸,但宋亚轩觉得,他在看码头,或者说,看自己。


宋亚轩心头狂跳,他盯着男人,慢慢朝海边走。


他在码头的尽头站定,隔着一片海和男人对视。


轮渡越开越远,宋亚轩垂眸,轻笑一声,他抬眼,再望一次甲板上的男人,忽然迈出一步,踩进那片海,轻飘飘的一声扑通,宋亚轩落下去,沉入一片灰蒙蒙的蓝。


他透过海面,看见甲板上的男人晃了晃,接着毫不犹豫地翻出栏杆跃下,跟着投入大海。


不过半分多钟,气泡咕噜噜从宋亚轩的鼻孔、嘴巴冒出,上升破碎,他呛咳,不受控地挣扎着手臂四处抓寻。一只手掌握住宋亚轩的手腕,把他扯进怀,抱着他往海面带。


两人湿漉漉、狼狈地从海里冒出头。


男人的黑鸭舌帽丢了,露出一张英俊、野性、更成熟的脸,他手臂环着宋亚轩的腰,整个人后怕得发抖,嘴唇嗫嚅着,却没能吐出那句“你疯了”。他知道面前的青年为什么跳下来。


宋亚轩咳完,紧紧搂着男人的脖颈笑,笑得露出一排牙,得意又快乐,他说:“抓到你了,阿文。”


刘耀文垂下头,沉默片刻后,忽地笑了。


同马哥去中美洲的几年,刘耀文变得更冷情、沉稳,可他望见宋亚轩,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拒绝他,从第一次见面,他就拒绝不了。


一旦见面,过去几年的躲避都徒劳。


刘耀文笑得落泪,他轻声说:“是的,你抓到我了。”


周边海水一片烂碎的月亮,刘耀文掬起一捧海,崭新的月亮在他掌心里成型,他把月亮捧到宋亚轩面前,迎来一只严丝密合的拥抱。


End.


下一棒:@挽睦 



*本人并不了解九十年代以及澳门,不懂粤语,故事虚构,全是乱写。

*法不容情,即使间歇性精神病在精神正常时故意杀人,也要判刑。

评论(25)

热度(516)

  1. 共2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